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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纷纷向窗外眺望,果然见到细小的雪粒在空中飞舞。江南甚少落雪,此刻晶莹的雪粒细细密密顺着月光,从天上旋舞而下,为太湖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织毯。水波起伏,掀起白雪下黑玉般的湖水,仿佛皑皑白雪闪耀在山峦层叠间。而那一轮明月仍挂在天上,慷慨地洒下一波一波银色月浪。
他们雀跃着奔出船舱,全都喜欢地伸手去摸月光里的雪粒。慕容旷吞了一大口酒,那温辣流进肺腑,滚热了全身。他索性抱琴席地坐在落雪的船板上,拨出一段随性而作的曲调,和拍唱道:披君貂襜褕,对君白玉壶。雪花酒上灭,顿觉夜寒无。
这是李白在秋浦清溪的一个雪夜与朋友饮酒时所作的五言诗,诗中所写跟眼前情景十分切近。
大伙都称好,凌郁却迟疑着问道:“大哥,这唐诗也是可以入歌的吗?”
相较于谱曲成歌、在市井流传的阙词,绝句律诗一向被看作是文人雅物。慕容旷如此即兴而歌的确是不合规矩,因而凌郁有此一问。
慕容旷睨眼道:“那些酸里酸气、假道学的诗大概是入不了歌。不过我想李白的千首诗篇就是为了大声吟唱的。他写诗的时候,应该是一手握笔管、一手持酒坛,兴起处还会抽出长剑,借着酒劲在月光下舞弄一番。”
徐晖不懂得这些个文人规矩,但他喜欢慕容旷歌中的惬意与爽然,遂接口道:“喝酒时写的诗,当然就要大声唱出来了!”
“可不是吗!李白这个人,诗里写得最多的就是三件事,喝酒、云游、交朋友。人生就该当是这般痛快。”慕容旷扬声道:“益山,记得去年咱们还把《将进酒》编成歌来唱吗?”
龙益山笑道:“是呀,当时你抚琴,我击鼓相和,可真痛快极了!”
“好哇,再给我们唱一次吧!”骆英欢呼着说。
“不过是唱着玩的,况且……又未曾随身带着乐器。”龙益山脸上滚过一层微红。
“就用这个!”骆英伸手把船桨递了过去,拍拍船舷道:“敲坏了不用你赔!”
慕容旷散开手指,哗啦啦拨开七弦琴,琴声铮铮在寂静的月夜中格外清亮。他换了徴调,仰头唱道:君不见,
黄河之水天上来,奔流到海不复回。
君不见,
高堂明镜悲白发,朝如青丝暮成雪。
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。
天生我材必有用,千金散尽还复来。
龙益山拿船桨按节奏敲击船舷,初时尚颇拘谨,随着慕容旷琴歌之声渐强,敲击之声也越来越有力。终于他自己也张口与慕容旷一起放声高歌。慕容旷瑶琴亮烈,龙益山木桨古朴,慕容旷歌声绵长,龙益山歌声沉厚,两人相互应和,气势如虹。
听着这激昂浑厚的歌调,徐晖和高天只觉得血脉贲张,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喷涌而出。他们虽然记不全诗句,也情不自禁跟着曲调用鼻音哼颂,和成雄浑磅礴的山河背景。骆英亦加入进来,她的女声清丽高亢,环绕在男人们的歌声旁盘旋而上,直绕云霄。
凌郁自小受的诗书教育甚为端正严谨,但经慕容旷他们这样一唱,她也恍恍觉得,李白这首《将进酒》,原本就该如此和酒而歌。于是她不由自主拿起洞箫放到唇边,轻轻吹出畅饮欢歌之后的沉郁底色。